发布时间:2024-09-19
贾母带领贾府众人去清虚观打醮时,在神前拈了三出戏。
头一本是《白蛇记》,第二本是《满床笏》,第三本是《南柯梦》。
贾母对后面两出戏熟悉,而对《白蛇记》很陌生,特地让贾珍讲解一下故事背景。
贾珍介绍道:“神前拈了戏,头一本是《白蛇记》。” 贾母问:“《白蛇记》是讲的什么故事?” 贾珍回答:“是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的故事。第二本是《满床笏》。” 贾母笑道:“这算是第二本了?也罢了。神佛要这样,也只能这样了。” 当她再问到第三本时,贾珍说:“第三本是《南柯梦》。” 贾母听后便不再说话。
关于这三本戏,大家可能并不陌生。《白蛇记》讲述的是刘邦斩蛇起义的故事;《满床笏》描述的是唐朝名将郭子仪七子八婿拜寿的热闹场面;《南柯梦》则讲述了唐朝落魄武官淳于棼在大槐安国的奇幻之旅。
这三出戏的排序被很多人看作是贾府兴衰的象征,《白蛇记》隐喻贾府的发迹,《满床笏》代表着贾府的辉煌,而《南柯梦》则预示贾府的最终衰落。
而这三出戏的顺序是通过神前拈戏得出的。
神前拈戏是利用抓阄或抽签的方式来确定戏曲及其演出顺序。
在道馆唱戏,这些戏被认为是神仙点的,贾母等人不过是神佛的陪伴者。
因此神仙拈戏具有很大的随机性,而这种随机性又被赋予了神仙指点的意味,因此具有很强的暗示性。
从贾母和贾珍的对话来看,贾母对于《满床笏》作为第二本戏并不满意。
按照她的心愿,这种盛况应当放在最后一本唱,这样贾府就能长久享受富贵。
放在第二本,就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但既然神佛作了这样的安排,也只能接受了。
很显然,最后一本《南柯梦》是贾母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但她无可奈何,只能沉默。
对于第一本的《白蛇记》,也就是暗示贾府发迹的戏曲,贾母显得很陌生。
这一方面暗示贾母及贾府众人在繁华生活中早已忘记了祖宗起家的艰难,另一方面也暗示贾府的发家史并不清楚,甚至存在争议。
《白蛇记》讲述的是刘邦斩蛇起义的故事,虽然主要是赞颂刘邦灭秦建汉的功绩,但这个故事带有很大的神话色彩。
白蛇是白帝之子,而刘邦是赤帝之子,故事具有很强的迷信煽动性,或者说,带有一定的阴谋性质。
用神话故事来验证历史事实,使人们更相信领导者是天命所归,从而坚定追随的信心。
作者利用这出戏来暗示贾府的发家史,并特意点出贾母对发家史的陌生,实际上是对贾府发家的一种质疑。
按照尤氏的说法,贾府祖宗是在跟随先皇打天下时立下赫赫战功,焦大甚至从死人堆里把祖宗背出来,可谓九死一生。
尤氏的话存在一定的疑点,因为贾府是追随胜利者的一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先皇赢得天下,自然可以改写历史,甚至抹掉过去,贾府也是如此。
从贾府的发家史来看,贾府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良民,而是起义者,属于造反的一方,和《白蛇记》中的刘邦一样,是中途造反的人。
从作者曹雪芹的家族史来看,曹家也不是满人,而是正统的汉人,后来成为了八旗包衣。
从康熙到雍正,曹家在江宁织造任上显赫一时,还一度是皇室心腹。
但无论多么显赫,身份上依然是皇家的世代奴仆,连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向康熙谢恩时提到身份,仍称其祖先为“包衣老奴”。
到雍正时期,曹家被朝廷冷落,雍正多次斥责曹家是“包衣下贱”。
作者所写《红楼梦》是曹家的兴衰血泪史,更是他自己对家族和历史的一种醒悟。
受文字狱影响,许多事情不能直说,作者用了大量的指代和典故,写尽了“假语”和“真言”的暗示。《白蛇记》这种映射家族发迹的故事更是不简单。
从故事中的造反成功来看,作者实际上将当时的朝廷视作另一种意义上的贼寇,而自己家族跟随造反成功,也是背弃祖宗,投靠贼寇以享受荣华富贵的无奈。
很多人从书中能读出反清复明的意味,相信也是从作者的诸多引用和指代中感受到的。《白蛇记》让贾母感到陌生,实际上是暗示贾府众人已经忘记了祖先,更是暗示贾府祖辈已经背弃祖宗,投靠贼寇以获取荣耀的心酸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