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庞蒂与身体现象学 ——论西方哲学中的“身体性”问题的演变

发布时间:2024-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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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哲学的长河中,身体问题一直是一个充满争议和挑战的话题。从柏拉图将肉体视为灵魂的牢笼,到尼采高呼“我就是肉体,就是灵魂”,再到梅洛-庞蒂提出“身体间性”的概念,身体性问题的演变反映了西方哲学对人之存在的不断追问。

柏拉图在《斐多篇》中将灵魂比作驾驭双轮马车的驭手,而肉体则是需要不断鞭策的黑色骏马。这种将肉体与灵魂对立的观念,开启了西方哲学中长达两千年的“练习死亡”传统。正如怀特海所言,两千年的西方哲学史都是柏拉图的注脚。在这一传统中,肉体被视为知识和真理的障碍,只有摆脱肉体的束缚,灵魂才能接近纯粹的知识。

然而,这种对肉体的贬低和排斥在近代哲学中达到了顶峰。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将心灵与肉体彻底分离,将身体还原为广延的物质实体。这种二元论虽然解决了知识的确定性问题,但也带来了身心关系的难题。正如理查德·泰勒所指出的,一旦将身心割裂,就会产生足以使哲学家们世世代代去研究的种种问题。

尼采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僵局。他提出“我完完全全是身体,此外无有”,将肉体从知识和道德的压迫中解放出来。尼采的哲学可以被视为对西方传统哲学的一次彻底颠覆,他将身体视为哲学的中心,提出了“哲学就是医学或者生理学”的激进口号。

然而,尼采的肉体哲学也存在局限性。它过于强调肉体的重要性,可能导致对理性和精神价值的忽视。正是在这一背景下,梅洛-庞蒂的身体现象学应运而生,为身心关系问题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梅洛-庞蒂在《知觉现象学》中提出,身体是知觉的主体,是连接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的桥梁。他反对将身体还原为纯粹的物质实体或精神活动,而是将其视为一种“模棱两可”的存在。这种模棱两可性体现在身体既是感知的主体,又是感知的对象;既是内在的,又是外在的。

更重要的是,梅洛-庞蒂提出了“身体间性”的概念。他认为,身体不仅是个人的,更是社会的、历史的。身体通过语言和符号与他人和社会相连,构成了一个复杂的“身体间性”网络。这种观点突破了传统的主体间性理论,将身体置于更广阔的社会文化语境中。

梅洛-庞蒂的身体思想对当代哲学和社会科学产生了深远影响。它启发了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等新兴思潮,为身体政治学、身体美学等跨学科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同时,它也挑战了传统哲学中的一些基本假设,如主体性、自由意志等概念。

然而,我们也应该看到,梅洛-庞蒂的身体理论并非完美无缺。它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身体的物质性,有时过于强调身体的象征意义。此外,如何将身体理论应用于实际的社会政治问题,仍然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课题。

总的来说,西方哲学中的“身体性”问题经历了从排斥到推崇再到平衡的过程。梅洛-庞蒂的身体现象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考框架,它既不完全否定理性,也不过分强调肉体,而是试图在身心之间找到一种动态的平衡。这种平衡不仅关乎哲学理论,更关乎我们如何理解自己,如何与他人和社会相处。

在未来的研究中,我们或许应该更多地关注身体的物质性与社会性的关系,探讨身体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塑造我们的认知和行为。同时,我们也需要警惕将身体过度符号化或工具化的倾向,保持对身体的尊重和敬畏。毕竟,正如梅洛-庞蒂所说,世界的问题,可以从身体的问题开始。而身体的问题,归根结底是人的问题,是存在的问题。